一家支柱, 最強壯耐操的老爸, 開始住院了, 好不容易眼見為了蓋房子借的錢快還完了, 卻被一位常來家裏喝茶的親戚倒會了, 他標到了會之後一走了之, 再也找不到人.

老爸是會首, 為了信用, 老爸扛起了多負擔一個會錢的擔子, 聽說那個人賭博欠了一堆債, 跑路去了.

為了還更多的債務, 老爸多收了夜間的泥水師傅工程, 老爸是手工細膩又紮實的師傅, 別人是準時下班, 而他總是還多做更多服務, 也幫業主設想週到.

所以老爸一直有工作. 只是, 家裏還有田地莊稼要照顧, 小孩七個又小.

她是長女, 雖然已經高中二年級了, 別人到了假日是可以穿著漂亮的衣服去逛街走走, 為了幫老爸分擔田地工作,常常就是領著弟妹們在田裏幫忙工作.

水田裏有各項除草或需要整理的工作, 雖然女生也只能做些簡單活, 但對於愛漂亮年紀的她, 竹笠一直戴著低低的, 深怕被路過的同學撞見…

怕丟臉嗎? 不會, 其實是有點驕傲的, 但就是不想被遇見自己一身泥, 平日乾乾淨淨的, 雖然不算潔癖, 但至少是清爽的自己.

雖然有點怨嘆, 但想到老爸日夜的辛苦, 自己也不能坐視不管, 所以還是很會連哄帶騙再加點威嚇的, 以大姐頭之姿吩咐弟妹們分工合作, 一起把工作做完.

別人的假日, 是玩, 她的假日農家紮紮實實的農作回憶, 除了泥巴, 還有是幫忙除草或整菜園的小水泡.

老爸老媽常笑她, 明明農家子弟, 怎生得嬌生慣養, 才做一下下就起什麼水泡的…

現在想想, 他們應該是有心疼的吧, 說說嘴笑笑.

雖然家裏債務壓力大, 但老爸老媽, 只要有錢, 除了留下生活必要的錢, 其他就是趕快還債.

一個月一個月, 漸也快還完了. 有一天老爸很開心的說, 這個月是最後一次標會的結束, 我們家終於沒有債務了. 老爸開心的說著, 手頭還整理著他自己培養的花木, 邊抽著煙, 悠閑的說著…

她自己更開心, 因為老爸終於不用加班了, 雖然田裏工作還是躲不掉, 但至少不用再還債了.

因為是泥水師傅的工資, 老爸算收入不錯的, 但這每一張鈔票可是老爸用汗水辛苦賺來的, 每個月他領完一疊鈔票就會叫她數錢, 這工作也是老大的權利吧.

數錢真的很享受, 但把要還人家的, 再拆出來學費/紅白包…剩下來的錢就只剩薄薄的一小疊, 每次都捨不得的再多摸一下另一疊不屬於她們家的厚厚一疊錢.

聽了老爸說以後不用還債了, 她高興的跟老爸老媽說: 以後那厚厚一疊終於都是我們家的了.

那年父親節, 她看老爸拖鞋有點裂縫, 她把自己零用錢拿去買一隻又大又耐穿的拖鞋送老爸. 她悄悄走到老爸身旁, 跟他說父親節快樂, 他開心的收下,馬上換穿, 這是第一次她送老爸父親的要花錢買的禮物.

可能人一放鬆下來, 身體的防衛機制卻一下子失去抗衡.

不再欠債的日子, 過不了幾個月, 老爸開始疲憊不止, 最後連工作都無法, 只好在家休養, 最後實在支撐不住去住院了, 才知他被診斷出肝癌末期, 但大家都沒人敢跟老爸說, 只說消化不好, 所以才會一直不舒服.

她聽人家說有一種薊草可以治肝病, 這種草在山上隨處可見的, 但那一陣子, 她巡了附近山田竟找不到一根薊草.

有一次她一個人不死心又再次去記憶中長很多薊草的地方….都沒有…

她一個人失望的站在田地裏哭泣,為什麼一根草都沒長出來? 老天, 你們不要對我老爸這樣絶情好嗎? 他是超級好人, 你們不要這樣對待他好嗎?

蒼天不應…她擦擦眼淚回家, 家裏還有弟妹要照顧, 因為老媽和大弟去醫院照顧老爸, 她想想, 自己要開心一點, 把家顧好,她不要老爸操心, 至少, 我要老爸笑也要笑著離開.

她回到家中向佛菩薩說, 她要為老爸的健康吃素…

有一天她去探病, 拿了一個芋頭饅頭準備要啃時, 老爸看她一眼說: 妳都這麼瘦了, 吃什麼素..不過好像饅頭蠻香的, 我想吃一口.

她趕快拿給老爸吃, 但他吃不到二口, 已無法吞嚥, 還要配溫水, 她用棉花幫老爸乾裂的嘴唇沾著開水, 一口一口的…..

她的心是痛哭和不捨的, 仍擠出笑臉和老爸搞笑一番, 她說: 老爸, 早知道你要吃, 我就破戒換吃肉包子, 這樣你也可以吃到. 老爸笑笑說可以了, 然後疲憊又昏昏睡去.

隔天一早, 老爸就走了, 最後吃的就是那一口芋頭饅頭.

這些年來, 每每想起, 她還是想說: 老爸, 早知道, 我一定買一個大燒肉包給你吃,我那天搞什麼拿一個什麼沒味道的芋頭饅頭啦!

她還是沒什麼勇氣去吃芋頭饅頭, 因為她怕不小心又要配眼淚啃了.

老爸這麼疼她，她會努力開心過無悔的日子，不浪費生命, 不辜負他的愛心.

[後記1]

病痛能解脫是好事，硬撐不會比較快樂.

[後記2] 2024/11/15

紫色的芋頭饅頭, 老爸去逝後再也沒有勇氣去嚐一口, 早餐店蒸籠裏的芋頭饅頭, 其實看了很多次…….

芋頭饅頭是對父親的感念, 今天有勇氣再吃, 或許也是對過去的釋懷和感恩~